清寂淡然

 

        前篇網誌中尚存疑的法國作曲家Reynaldo Hahn（1874-1947）之小提琴奏鳴曲，在英國小提琴新星Tamsin Waley-Cohen（1986- ）的這張專輯中得到印證。

 

        瓦萊蔻兒選曲獨特，和Denise Soriano（1916-2006）所詮釋的此曲在演繹上大異其趣，聽過Soriano爽快直截的版本，Waley-Cohen精心挖掘的詮釋馬上就顯現出其不同的精神面貌，一開始乍聽起來像兩首不同的樂曲。音樂是時間的藝術，在時間流逝的瞬間鑄造音樂，凝定音符，填補旋律與旋律間的空隙和情思，完全展示出演奏者對音樂的理解對樂曲的掌握。瓦萊蔻兒用更慢的速度詮釋Reynaldo Hahn小提琴奏鳴曲慢快慢三樂章的慢板樂章，一開始聽來覺得琴音較為軟綿，尤其聽慣Soriano樸率而噴湧的力量和對第三樂章更為發露鮮明的情感聲線，Waley-Cohen用更內蘊吞吐的細緻刻畫打磨Reynaldo Hahn音樂中的詩意細節，展現出更為細緻溫潤的光色變幻。尤其和鋼琴的對話讓人瞥見在Soriano詮釋的版本中較無法感受的屬於印象派光影聲色之點逗疊響，是聆聽瓦萊蔻兒此版更大的收穫。那讓人感動的第三樂章，Soriano像閃現而炫目的火花，在情感吐露殆盡後留下殘影迴盪；而瓦萊蔻兒的詮釋則像情感展開的畫卷，熨貼般地貼合情緒流轉心念生續，而更為低調低迴而低盪，在音符之間填上更多若有似無的內蘊，但也不像Soriano版可以透過情感張力的捕捉而在短瞬間產生撼動。但有了Soriano的洗禮，一開始Waley-Cohen的詮釋大相逕庭較難接受，但多次聆聽後則更能承認這是兩種體驗情感速度之方式，足可各取所需。而更讓人珍視的音樂共響，則是專輯中收錄的Reynaldo Hahn另兩首小提琴小品Romance in A Major、Nocturne in E-Flat Major，分別配置在奏鳴曲前後，並被齊瑪諾夫斯基（Karol Szymanowski，1882-1937）兩首小提琴曲包圍。Reynaldo Hahn這兩首樂曲簡易溫和，清新動聽，很容易即可入耳。浪漫曲的柔靡親暱感透過小提琴呢噥軟語般的滑音聲線，活現出對情人依偎傾訴的神態；夜曲幽寂綿密而低迴淡雅，在細緻吐露間映照出夜之光色和清寂淡然。而Reynaldo Hahn生平訊息在此張唱片中有更多著墨，比如他音樂深受馬斯奈（Jules Massenet，1842-1912）影響頗多，馬斯奈也對Reynaldo Hahn敏銳的音樂性和平衡感以及學養多所稱讚。馬斯奈以旋律優美著稱，泰綺思冥想曲之細膩抒情可見一班，最近更在Angela Gheorghiu的歌劇詠嘆專輯中領受到馬斯奈歌劇清新抒情之魅力，所以Reynaldo Hahn善寫歌曲善於簡易抒情其來有自。

 

        相對於Reynaldo Hahn在靜中襯動而以靜之悠長綿遠為特色，Szymanowski的音樂則以動中含靜而以動之鮮明淋漓體現燦爛色彩。Reynaldo Hahn的動體現在兩慢中的快，Szymanowski的靜體現在兩快中的慢，奏鳴曲之第二樂章有著可和Reynaldo Hahn比擬之內向旋力，Nocturne and Tarantella, Op. 28之夜曲，也是空寂中蘊生機。瓦萊蔻兒相當恰如其分地讓兩位作曲家的音樂在動靜之間的對比張力獲得技巧上的支撐，也構成聽域上的平衡。她的詮釋擺落技巧上的賣弄，靜探音樂之源而耐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