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小提琴家暨作曲家克羅采(Rodolphe Kreutzer,1766-1831)共譜寫了十九首小提琴協奏曲,這些樂曲已消失在音樂會曲目中,靠著這張唱片,我們可以瞥見貝多芬第九號小提琴奏鳴曲的題獻對象自身的小提琴技巧和音樂特色,一窺這些精擅於小提琴演奏的作曲家所譜寫的協奏曲風格。
克羅采的姓名被牢牢地綁在貝多芬第九號小提琴奏鳴曲上,但克羅采並未喜歡這首題獻作品也不演奏,然而弔詭的是,人們卻是透過貝多芬的樂曲而記住這位小提琴家。Kreutzer在父親的發掘下學習小提琴,並跟隨曼海姆宮廷Johann Stamitz(1717-1757)的次子Anton Stamitz(1750 -?)學習小提琴和作曲。1781年義大利小提琴家維奧蒂(Giovanni Battista Viotti,1755-1824)在德國、波蘭和俄羅斯等地的音樂會巡演後抵達巴黎,隔年3月17日舉行系列音樂會,並在隨後的一年半持續露面。Viotti帶來的風潮對巴黎小提琴家演奏產生深遠影響,年輕小提琴家如克羅采、羅德(Pierre Rode,1774-1830)和Pierre Baillot(1771-1842)都深感著迷,但其中只有Rode接受Viotti的教導。這三位小提琴家後來成為法國小提琴界的三位代表性人物,克羅采和羅德有著潛在的競爭關係,爭奪大眾對他們風采的喜好,但兩人也曾一起演奏。解說中敘述三位小提琴家的差異也值得深思,羅德更致力於巡迴演出自己的創作,而Baillot投入更多心力在推廣室內樂公開演出,而克羅采並不如羅德和Baillot頻繁演出,而更展現出對作曲的投入和興趣。克羅采譜寫的協奏曲數量超過羅德和Baillot,而更以歌劇作曲家著稱於世,他創作了不少於四十二部歌劇(其中十二部與其他作曲家合作)以及七部啞劇芭蕾舞劇,1816年成為歌劇院的指揮,並於1824年至1826 年間擔任歌劇院的音樂總監。克羅采在巴黎音樂界的地位不因政治上的紛擾而受影響。他的幾部歌劇取得很大的成功,但最後一部歌劇卻被拒絕演出。這三位小提琴家都於巴黎音樂學院中任教,並合作編寫了小提琴教材。解說中另一處比較羅德和克羅采的話也饒有興味,提到克羅采的天賦更多地是長期學習和不懈努力的結果,而羅德的藝術天賦似乎與生俱來,他以最大的輕鬆和自然克服了最大的困難。雖然如今這兩位小提琴家身為作曲家的身分多已被當代愛樂者淡忘,但羅德的二十四首奇想曲因為有Shumsky的演繹而早進入我的聽域。隨手一查,古典唱片界中出版的羅德小提琴協奏曲的專輯也多於克羅采,而克氏生前投入的歌劇創作也未見演出錄製,這說明了克羅采的作品或許更受忽視而消失於歷史洪流中,成為更小眾的體驗。在貝多芬克羅采奏鳴曲的大名以及這些備受冷落的作曲家自撰作品之間,可見出歷史所開的玩笑如何殘酷。
然而,聆聽這三首協奏曲,可說之前因為一時興起想了解克羅采的作品而購入了這張唱片,也因為學期末一時興起而從高雄宿舍中的一小部分唱片中選出此張唱片北返,才能在暑假期間享受這些小提琴音樂的鮮潔光潤和端整古典氣息。解說一開始特別強調小提琴獨奏協奏曲的曲目會登上音樂會中,除了Viotti第22號小提琴協奏曲和史博(Louis Spohr,1784-1859)第8號小提琴協奏曲之外,就乏人關注。而我們所熟悉的小提琴協奏曲,則幾乎都是擅長鋼琴的作曲家所譜寫的,如莫札特、貝多芬、孟德爾頌、舒曼、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等。其中布拉姆斯向姚阿幸請益,柴可夫斯基向奧爾請益,這些小提琴音樂史中的逸事,其實早可見出作曲家和小提琴演奏家之間對於譜寫小提琴協奏曲音樂想法的歧異。這些作品更偏向交響化的氣質而和獨奏協奏曲的小提琴獨挑大樑的特色有所不同,雖然作曲家個人鮮明的作曲樂思可以表現音樂的深度和感人力,如布拉姆斯;或者作曲家天馬行空的想像可以拓展小提琴的表現力而超出小提琴家的預想,如柴可夫斯基,但是論真能發揮小提琴自身技巧和音色的表現力,則透過克羅采這些技巧大師的作品,更能欣賞小提琴自在游弋飛揚的特質。當音樂讓位給小提琴翱翔馳騁而樂團只伴奏應和時,小提琴淋漓盡致的細膩變化,只要多聽幾次便能進入這些音樂中,享受並陶醉於小提琴變幻生動而情韻不絕的力量。這樣的時刻在一整首協奏曲不到半小時的聽感中,卻是不時浮現而逗引著聆聽之耳的追尋。聽著這些迤邐伸展而銀燦鮮活的琴音幻化,即使這些音樂不如布拉姆斯等作曲家般深刻而內蘊,也不如柴可夫斯基一閃而現的奇詭樂思,但那綿延不斷而吞吐不盡的琴音所織就的聲響之河,其細膩的表現力和抒情力,只獨屬於該時代的小提琴之聲。只要進入這條聲響之河,音樂自身所含蘊的對提琴表現力貼體自如的表達力和細膩聲情,便會引領聽者進入另一種感悟音樂之門。我往往陶醉於這種時刻中(可聽聽第五軌,第十八號協奏曲第二樂章,此樂章也是此輯三首協奏曲第二樂章中時間綿延最長的。而三首中也更偏愛此曲),而後悔為何未提早開啟這張唱片,但這也是在聆聽多次後才達致的同感共鳴之境界。然而一開始聆聽幾次所留下的好印象,的確鋪設了後續可以深入探尋的基礎。而最終是否能體會到音樂的美好,端賴聆聽積累的幅度與深度,是否透過時間發酵而沉浸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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