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聲樂和人聲的直覺聆聽,往往都直面音樂本身而很少借助文辭詞意去理解,尤其這樣一套清唱劇劇本也很難找到譯本對照。解說本身多考究Caldara不同時期不同地點創作清唱劇的學術問題,也有對此劇音樂之分析,分析多著重於音樂譜曲上人聲與器樂搭配之組合變化形式和音樂效果之呈現,很少針對劇情推演之變化進行解說。就音樂而論,去年早就從多次的聆聽中,發現在這三曲之外還有不少優美動人的細膩樂聲盈溢於音樂中。實際聽過全曲後,一開始聽到熟識樂段倍感親切,彷彿廣袤音樂空間中的風向標,讓人心情更為篤定,也更期待音樂中有更多難以預期卻突如其來的時刻打動性靈,帶來煥然一新的感受。然而,這樣的觸動需要不斷地與音樂同在,在生活中讓音樂成為慣性,成為浸淫幅散的氛圍,成為心靈可以寄託安身之所在。而這樣的心靈世界,又往往是只對願意長期而反覆晤對音樂的聆聽之耳而存在。於是,從日常繁複匆忙的生活中,留一小方不受塵俗侵擾的桃源世界,就是這張唱片漸次帶來的心靈啟迪。
聆聽Caldara的這首清唱劇,雖然其宗教神聖的題材帶來了Maddalena贖罪後的心靈昇華和滌淨之超昇效益,樂團之映襯配合也恰到其份,充分發揮了清雅氛圍之形塑和柔美氣息之傳達,讓人更可以仔細感受人聲尤其是女聲細膩周折的吞吐抑揚和聲腔飄揚在空翳中的純粹優美感(CD2才出現男聲)。雖然我可資比較的清唱劇作品不多,但覺得細聽Caldara這組樂曲,漫步巡遊間往往被生鮮靈活的音樂表現和聲腔高揚所觸動,幾乎不覺得其中的各曲詠嘆有哪曲不動聽。其心靈上的美好體驗,幾乎跟我聆聽之前Pergolesi(1710-1736)的聲樂作品有同工之妙,那許多義式的優美旋律往往隨處可見,一曲接一曲,往往讓人駐足難忘。尤其在多次聆聽後,對音樂漸次熟悉,聽到之前印象深刻的段落更覺園囿如昔,光景長鮮而更豐潤,那是多少時間的澆灌,多少無形中潛移默化的浸感,才能讓音樂彷彿烙印在心靈軌跡中,每再行經軌跡時而一再加深感受的幅度與深度?這套樂曲成為2021年底跨年之旅的點綴之一,但從去年的斷續聆聽直到今年初筆之成文,這段用歲月陪伴而烙印的生命之旅,才得以留存於文字間。
這套清唱劇中仔細諦聽,隨處可見Caldara美妙的音樂手法,僅舉讓我印象深刻之片段:CD1第10軌 Maddalena之詠嘆In un bivio e il mio volere,舒緩悠長、第12軌Amor Celeste: "Spera, consolati" 動態中之歌詠力量、第14軌Amor Terreno:
"Fin che danzan le grazie sul viso" 中人聲技巧和弦樂交錯變化、第16軌Maria :
"Non sdegna il delle lacrime" 悠揚高揚的優美人聲,都各具特色和情韻。前一張唱片提到的Pompe inutile,在CD1第18軌,由Maddalena演唱,其細膩周折和情感跌宕之豐富性,深富表現力和感染度,依然是CD1最讓人駐足神留之時刻。第22軌Maddalena:
"Diletti non piu vanto" 有著緻密而流暢明朗的情感流動和弦樂應和、第26軌Maddalena: "Voglio piangere" 那極具歌劇表現力的詠嘆音型,讓人一聽難忘,記得之前有次在夜間播放,老大在旁也覺得音樂有趣而跟著模仿而笑出聲。第28軌Amor Celeste, Amor Terreno: "La mia virtude" 的高昂張力和強力伴奏,是前此的樂聲中少見的。CD2中男聲加入歌詠,在其間才有男女聲共同歌詠交會之樂章,而CD2的音樂也更多戲劇衝突和張力,也更有類似歌劇聲腔表現力之段落,在這套宗教清唱劇中注入生命力和感染力。如第4軌(全第32)Maddalena, Crista, Fariseo: "Cingan pure quest1 alma" 在男女聲對話中隱藏的戲劇張力、第7軌(全第35)Maddalena : "In lagrime slemprato il cor qui cade" 的女聲歌詠充滿低迴力量和凝鍊情感,精神向度飽滿充足、第9軌(全第37)Crista: "Ride il del e gl'astri brillano" 的悠揚聲情、第13軌(全第41)Amor Terreno:
"Orribili, terribili" 的雄厚伴奏帶來戲劇感、第15軌(全第43)Marta : "O fortunate berime" 由弦樂密織聲帶來女聲飄揚飄渺向上高拔的聲情,純粹潔淨,經歷了情感的揚起之後,第19軌(全第47)Maddalena : "Per il mar delpianto mio" 有著類似第15軌高拔純淨之情感,更凝鍊動人,舒卷綿延,也是CD2之亮點。第23軌(全第51)Amor Celeste: "Da quel strale che stilla veleno" 則是六分多鐘淡雅吟詠之樸素淺斟,看似平淡無奇卻雋永悠長、第27軌(全第55)Amor Celeste: "Su, lieti festeggiate" 的簡潔動態在第29軌(全第57)Amor Terreno:
Voi del Tarfaro" 更為緊湊,從此曲可以瞥見巴洛克音樂中,弦樂合奏曲是為了凸顯烘托人聲朗吟而存在的效用。最後第31軌(全第59)Maddalena : "Chi serva la belta" 並非以壯盛氣勢作結,反而顯出素淨深思的意味,透過Maddalena之吟詠,平淡中透露純淨滿足之情調,以此結束這套清唱劇反而不落俗套。
就作曲形式而言,多是一曲宣敘一曲詠嘆接續,長短相間,在CD1偶數音軌是詠嘆,而CD2是奇數音軌為詠嘆,從整組作品來看,兩者交替看似平板無變化,但音樂自身的變化弭平了聽感上的慣性,讓情感自身經歷了微幅變化和跌宕起伏之內在波折。這放了超過一年的唱片,並非天天親近而是偶爾觸撫,因此還有許多細節未從反覆聆聽中浮凸聚形,然而這套巴洛克清唱劇像一座可無盡玩味的萬花筒,不同角度都能聽到新的體悟和感受。音樂值得用生命來領會,因為那沁入心靈內裡的感動,永遠不會褪去,只待每一次新的聆聽磨洗而更豐盈鮮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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