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舞

 

        由斯派德•羅賓遜與珍妮•羅賓遜合著的《星辰舞》三部曲，是去年讀過的三十幾本書中，印象深刻的科幻長篇作品之一（另一套費時許久讀完的沙丘六部曲已見分享），三部曲雖然名稱相近，但主角其實都不同，然而卻有一條隱微的線索串起三部曲的世界觀。作者實際上也提出了完全超出一般科幻設定的宇宙圖景，頗有捨棄肉身而見證大道的意味，同時也推翻或者重新形塑了我們對宇宙的感知。以下同樣有劇透，請讀者慎之！

星辰之舞       斯派德 羅賓遜&珍妮 羅賓遜   郝宇翔譯       四川科學技術                翻譯文學        原典        科幻                                        20210218購於三民網路書局       世界科幻大師叢書180

 

        以舞蹈作為科幻小說的題材，實在相當新鮮，以致於我在網路上看到相關介紹，同時又是我喜歡的長篇三部曲類型，就馬上下單。其能獲得1978年雨果獎和星雲獎，可謂實至名歸。故事的主角都是舞蹈家，在女主角之一的莎拉獲得富豪贊助得以在太空「空之扉」中排練脫離重力的影響的新舞蹈形式，聘請男主角查理擔任錄製舞蹈的攝影師，因此劇情的前半大多著重在排練和拍攝「質量是一個動詞」的舞蹈做準備，對於利用重力之有無來營造新的舞蹈藝術，毋寧是一開始敘寫的重心。同時潛藏的科幻元素則是，人類如何能在地球的重力環境與宇宙中的失重環境中獲得平衡和適應。這寫出了一般科幻小說所未揭露的事實，就是人如果長期在失重環境中超過一個限度，便無法再回到重力環境中。同時如果在失重環境中沒有預防措施或開啟空調，人會被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泡泡窒息而昏迷甚或死亡，在一般的科幻小說、電視劇或電影，都未強調這點，彷彿克服重力是輕而易舉之事。像最近在追的《浩瀚蒼穹》太空歌劇，雖有極寫實的失重場景，但也未提到此點。也因而在此書的科幻描寫中，人類無法適應失重世界中缺少上下左右的具體參照系統所造成的身體不適感，是所強調的重點，同時也是重要的伏筆。在一次排練完全不依靠重力的舞蹈之過程中，像螢火蟲的外星人突然出現，莎拉發現了外星人飛舞隊形中蘊含的訊息，並透過舞蹈與之回應。在揭露外星人的意圖時，也間接造成莎拉因無法再適應重力條件而自我了結。此一轉折也讓曾為舞者但因殘疾而轉業的查理重拾舞蹈，與莎拉之姊姊諾蕾展開徵募新人以加入舞蹈學校的追求中，但因為太多人無法完全適應失重環境，因此通過考驗者寥寥無幾，僅共六人。在排練訓練的過程中，又發現外星人的蹤跡出現於土星，長途的旅程勢必讓這些人無法再回到地球。在地球推派的外交官、科學家代表以及舞者的行列中，亦可見到隱藏的暗潮洶湧。最終外星人的意圖終於真相大白，作者的用意也昭然若揭。按照作者的設想，原來脫離對重力的依賴，才是人類再進化的關鍵。這不啻醍醐灌頂的當頭棒喝，才是此部小說最耐人尋味的設定和轉折。脫離的重力之後的新生命型態，才能盡情探索宇宙。小說的背景設定在地球已遭核戰爭污染，但如果地球人依舊各自為政不思團結，那仍然只是渾渾噩噩地自我終結文明而已。此種高遠的情懷與襟懷，在科幻小說中也不可多得。

星辰之種       斯派德 羅賓遜&珍妮 羅賓遜   郝宇翔譯       四川科學技術                翻譯文學        原典        科幻                                        20210218購於三民網路書局       世界科幻大師叢書181

 

        第二集敘述的是第一集多年之後，人類如何接受訓練而可以加入共生群體的過程，共生是另一階段的進化，前提是須要透過訓練，才能逐步擺脫對重力的依賴。訓練之處名為「凌步絕頂」，是星辰之種基金會所經營的一處位於太空中的設施，是螢火蟲生物送給人類的禮物，像一顆漂浮在太空中的隕石，經過多年的開採，規劃利用的局部的空間，讓不同期程的學員得以透過不同課程的教導，有機會邁向共生的過程。共生是和共生植物結合，而後可以不用呼吸，長生不死，而且進入了群體集體感應中。主角蕾恩（小說中稱作摩根）是過氣舞蹈家，踏上凌步絕頂學習的過程中，結識了基拉、本和羅伯特，四人構成兩對情侶關係以及敘述的主要對象。脫離重力的束縛病踏上艙外活動，是幾個月的課程。相關課程中有曹洞宗雷布擔任心靈導師，教導坐空間禪，禪宗或佛法的宗教要素在小說中是十分醒目的要素，同時也是小說末尾轉折的關鍵要素。從小說中的敘述，可見作者對禪宗有著相對於一般科幻小說家更深入的研究，這或許也是作者所認為的通往更高一層進化層次的心靈狀態之特質。故事的開展有著近似於科幻小說戰爭遊戲的學徒階段對適應零重力環境的摸索與逐漸上手，以及學員間的情誼如何在此過程中發展。打破重力所依循的上下左右以及座標軸的慣性，同樣是小說展開過程中的敘寫重心。「凌步絕頂」的設施如日光房和相關休閒或上課空間，也是在敘述中逐步揭露，同時第一代星辰舞者亦即第一集的六位主角多年後的發展，也在劇情推展中逐步揭曉。這才知道，相較於第一集的劇情，此部小說已經是三十多年後，星辰舞者也有四萬多位散佈於宇宙中。第一集的六位因為有獨特的領悟很容易就適應宇宙無重力環境，但來者則必須經由重重的身體和心理的訓練，才有可能踏上共生之途。不過，如果此部小說只描寫適應太空的受訓過程，恐怕只有重度粉絲才能入口。因此作者不經意地穿插了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意外，才能為之後的大翻轉以及結局高潮的營造，添加些柴火。我們除了更深入了解星辰舞者們的能力和心靈狀態，也會發現星辰舞者仍有可能會不幸死亡，而作為伏筆的星辰之思這個下部小說作為書名的名詞，也常出現於書中。同時人類與星辰舞者之間的矛盾，善與惡之間的抗衡，也是故事背後潛藏的背景。

星辰之思       斯派德 羅賓遜&珍妮 羅賓遜   郝宇翔譯       四川科學技術                翻譯文學        原典        科幻                                        20210218購於三民網路書局       世界科幻大師叢書182

 

        最後一集的敘述重心和情節安排有了新的變化，不再強調對太空無重力的適應過程（雖然最後的翻轉依然緊扣此主題），而是著重在人物自身的關係。故事以一個在加拿大普羅旺斯城中的藝術家家庭為主線，從作家女主角蕾雅和其成像師丈夫蘭德以及八歲女兒考利之間關係的轉變著手，敘述打算前往太空和其主持舞團的同父異母哥哥傑伊一起合作，發展其在高太空軌道首屈一指的清水酒店擔任藝術指導和駐點成像師、作曲家的事業，因而和作家妻子陷入是否長留太空的爭執和考驗。故事分別從蕾雅、蘭德、傑伊、考利等人際關係之展開與交錯中進行情節上的推展，雖不再強調主角身為舞蹈家的體驗和於太空中創舞的過程，但小說末段安排一場由酒店資深住客伊娃所欣賞的〈動感能量〉舞蹈所成顯得零重力舞蹈和虛擬成像以及音樂之間的藝術撞擊力，則是目前所見科幻小說中由文學所編織出的最具創意和張力的藝術表演形式，借助太空無重力背景而馳騁想像，這毋寧也具有超越科幻小說的描述意義和文學價值。小說看似聚焦在一家人關係在清水酒店的展開和發展，所面臨的夫妻考驗和親情關係，同時也更呈現出未來科技的發展，在第二集之後個人虛擬助理如何更加私密性，同時也左右著劇情的推展。而充滿懸念的伏筆或轉折，依然潛藏在平穩的敘述中。前幾集的要角如雷布、摩根、莎拉等，也不時穿插於小說中而帶來熟悉感，同時亦可見經由多年星辰舞者「空人」對地球的提升，地球的實際樣貌已逐漸擺脫征戰和對立，朝向和諧富庶之路前進。同時穿插一些看似神妙的神蹟則更充滿懸疑性。雖然主角群之間因為情感的背叛而造成劇情的動盪和兩線敘事，同時一小撮人類密謀屠殺星辰舞者之陰謀和失敗之轉折，也具有懸疑性和緊張感。但最終地球與太空兩線之間的隔閡消失，這巨大的場景轉換才真正是作者措意之所在。同時第一集中脫離子宮不適感的比喻再次扮演關鍵作用。這可見作者真正是以理想和 一股對宇宙的熱烈推崇之情而引領者此三部曲的科幻精神。在藝術的高峰中，真正擁抱萬千星辰，真正擺脫對土地的羈絆而朝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