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lo Classic從2014年開始,發行了一系列廣播錄音,除了少數的指揮家之外,多數是大、小提琴、鋼琴與室內樂錄音,在熟知的名家或大師之外,且有許多之前未接觸的演奏名家。正因為其發行別有新意,可認識主流名家之外的演奏人物,也因而在這幾年的收藏中,也隨著自己的喜好而購入不少此系列的唱片。
其中,尤其關注弦樂相關錄音,此系列收錄許多弦樂名家多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正好可透過相關收藏以拓展眼界。其中Miriam Solovieff(1921-2004,中譯索羅妃芙)的三張錄音,都已入手。首先引起注目的,是此位女小提琴家氣質之佳,即使是黑白照片,也難掩其優雅清秀之神采。於是就先從吸引我的曲目聆聽。
Solovieff出生於美國舊金山的猶太裔俄國移民家庭,3歲先學鋼琴,曾分別向Ela Rittisin和Adolph Ryss學習。不過當1928年11月15日,十歲的天才兒童Ruggiero Ricci(黎奇,1918-2012)於舊金山的一場轟動演出,時才七歲的Solovieff深受吸引,提出想改換學習的要求,一開始被父母拒絕,因為她鋼琴也彈得不錯。後來父母妥協讓她上小提琴課,前提是也要繼續學習鋼琴。她成為奧地利小提琴家Robert Pollack(1988-1962)的學生,Pollack當時正在舊金山音樂學院任教,也是加州弦樂四重奏的第一小提琴手,他的學生有Bronisław Gimpel(1911-1979)、Nikolai Berezovsky(1900-1953)和Isaac Stern(史坦,1920-2001)。Robert Pollack到東京發展後(1930年至1936年在東京帝國音樂學院主持小提琴大師班),Solovieff改向加拿大女小提琴家Kathleen Parlow(1890-1963,她曾向俄國著名的小提琴教育家Leopold von Auer學習)之助理Carol Weston學習,後來亦學於Kathleen Parlow。她在1931、1932年獨奏會和樂團協奏中大放光彩,Artur Rodzinsky(羅津斯基,1892-1958)邀請她與洛杉磯愛樂合作,擔任協奏曲的獨奏家。父母認為她應該再尋名師,於是Solovieff於1933年再前往紐約與Louis Persinger(1887-1966,師從Eugène Ysaÿe並曾和Jacques Thibaud學習)學習,他也是Yehudi Menuhin(曼紐因,1916-1999)and Ruggiero Ricci的老師。隨後在1934年加州、1937年於紐約都有演出的紀錄,樂評稱讚十五歲的她有著不輸老手的自信。其後家人並集資讓Solovieff前往歐洲比利時,向匈牙利小提琴大師Carl Flesch(1873-1944)學習。於歐洲,她曾於1938年在荷蘭、倫敦等地演出,並有機會登上Wigmore Hall,且贏得接下來直到1939年的22場邀約。Solovieff向Carl Flesch學習直到1939年後才返回美國。接下來發生一件在任何演奏家的生平中也很難讀到的劇變,1939年12月,Solovieff的父親,在不被歡迎進入家門時,突然行兇,槍殺母親和她12歲的妹妹後自殺,Solovieff則是閃過兩發子彈而倖免,當時她父親已與母親分居五年(現在還可見到一張1939 Press Photo Aaron Solovieff Killed his wife, daughter & himself)。母親與妹妹因傷過世,可惜的是妹妹Vivienne被視為早熟而有潛力的鋼琴家。不知道這件青少年時期發生的家庭悲劇對Solovieff有何影響?解說中並未有所著墨。她的演奏事業因為戰爭興起而中斷。二戰期間她服務於美國陸軍,並和軍官William Rubin結婚,戰後隨著軍隊巡演至歐洲,也曾在Buchenwald和Dachau兩座集中營中演出,曾因為現場有德國戰犯而拒絕演出。1946年3月,她演出由Jonathan Sternberg(1919-2018)指揮維也納交響樂團於維也納的音樂會相當成功。其後在一場1947年的演出中,Solovieff說她的姓名從俄語翻譯成英文,就是「夜鶯」,因此她的演奏也要如夜鶯般歌唱。她並認為每個小孩都應該學音樂,即使不能於此領域出頭,但長大後則可享受音樂帶來的娛樂和愉悅之效。
Solovieff返回美國後,舉行了不少東岸到西岸的演出,並於1949年搬到巴黎。1950年在Victor de Sabata(1892-1967)指揮紐約愛樂的伴奏下,演出孟德爾頌協奏曲,而這是她從1931年後就演出的代表樂曲,13歲時,曾經於1934年於加州好萊塢露天劇場(Hollywood Bowl)由Ossip Gabrilowitsch(1878-1936)指揮洛杉磯愛樂,現場有千名觀眾聆聽此曲的演出。其後有紀錄的演出如下:1952年11月29日,由Hans
Knappertsbusch(1888-1965)指揮巴黎音樂院管弦樂團(Orchestre de la Societe des Concerts du Conservatoire)演出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1953年3月13日,由Rudolf
Moralt(1902-1958)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莫札特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同年9月27日,由Otto Matzerath(1914-1963)指揮柏林愛樂,演出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Solovieff並在Julius Katchen(卡欽,1926-1969)指揮下演出貝多芬小提琴協奏曲,兩人也曾錄製布拉姆斯三首奏鳴曲,可惜其商業錄音並未發行。在多年的演出後,她於1970年代中決定退出舞台致力於教學,培育不少學生。
綜觀Solovieff有限資料所記錄的生平,從中可發現在學習階段,除了父母須投注資本進行培育之外,也需透過演出以集資,培養演奏家的經濟要素實不容小覷。比如集資到歐洲向Carl Flesch學習,或舉行音樂會得到贊助人的支持等,可見當時在走向專業演奏的道路上,天賦雖然重要,但經濟資本的支援和尋求名師指導,也是不可或缺。
Solovieff這張由Melo Classic所留存的廣播錄音,原汁原味保留廣播介紹和掌聲。她的演出大氣、優美、如歌且生動鮮活,不流於纖巧琢練,技巧難以用現今精準無暇的標準來衡量,但其音質和音色以及對音樂的詮釋,保有了上一個世代演奏家的溫暖音色和個人特色,誠如其自許要做到夜鶯歌唱之如歌性,在抒情歌詠的慢板處,其如歌的聲情也頗有特色,可從布拉姆斯第二號小提琴奏鳴曲第二樂章領略一二(第8軌),細膩優美而不做作,直抒中有率直之趣。炫技的樂曲可從Ysaÿe第三號無伴奏曲見出,在技巧之外更注入音樂性。廣播錄音的質地比想像中佳,也比之前聽過的此時期歷史錄音更細緻。相信此系列會有更多聆聽上的驚喜,也藉此重新認識主流演奏家群中少見的聲音。
其實,從這些珍貴錄音的釋出,(依靠某些資料而建構或不斷重述的)主流演奏史的狹窄與侷限也愈益鮮明,因為主流演奏史的建構是來自聆聽上的侷限和口耳相傳的崇拜效應,受地域和唱片出版材料的影響,而不是聽者自身聽域的判別和消化。實際上,當有愈多不同時代或不同國家的演奏名家之錄音面世,版本比較的獨尊性也將消解而呈現多元面貌。試想,當一首經典名曲如有超過一百多個版本,又如何斷定某些版本才是典範而應獨尊,如何斷定某些名家獨膺大師的桂冠而應崇拜追隨?主流演奏史的建構不免預設了現代性的典範名家或大師情結,愈多不同的歷史名家之錄音出現,走向後現代去中心的眾聲喧嘩,聆聽的樂趣就從典範的建立或維持走向了多元聲響的並置,不迷信名家的結果,聆聽方能走出不同的特色,真正聽到音樂的豐富性,這而更取決於聽者自我摸索建構自身聽域的歷程和體驗之結晶。去中心化反而保證了每次聆聽的鮮活性和難以預期性,保證了聆聽路途的長久和自我嘗試、不斷擴建而深化自身聆聽星圖之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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