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科幻之旅再續

 

         原本以為已經讀過目前已出版的迪克小說們，不過幸運的是，還有出版社願意繼續翻譯、出版迪克比較少見的小說，也因而我還有機會繼續探索迪克的想像世界。尤其是看到新書扉頁上列出的一連串聽都沒聽過的迪克小說們(暫時)的譯名，也讓我的這份期待可以持續滋長著，等待被迪克奇想世界撞擊的驚喜。去年買到書後就迫不及待地翻讀，以下就從讀過的札記中選錄這幾篇以作為網誌的紀錄。

太陽系大樂透 菲利普 狄克(Philip K.Dick) 魏春予譯 四川科學技術 翻譯文學 原典 科幻 20200912購於三民網路書局

        在網路書局瞥見迪克的新書上架，就迫不急待地訂購，幾週後就順利收到。翻開封底扉頁，發現除了之前讀過的《血錢博士》、《死亡迷局》、《泰坦棋手》等數部長篇以及中短篇小說列在已出版的行列中，此本《太陽系大樂透》也列於其中。待出版的除了我此時買到的《等待去年來臨》和《神聖秘密》二書之外，清單上還有《暗黑掃描儀》、《神聖入侵》、《神聖主教》、《逆時鐘世界》、《火星時間穿越》、《阿爾法衛星上的家族》、《天空之眼》這些書。《暗黑掃描儀》可能是台版《心機掃描》的不同譯名，在買到未比對前只能這樣猜想，其餘的書名完全未聽過。正是這份清單，讓我還有更多迪克的科幻小說可以期待，怎不讓人雀躍？因此，在尚未完整讀完手邊斯特魯伽茨基兄弟之作，便迫不急待拿起這本書。挑選的順序完全是無心選擇，但卻剛好構成由淺入深從娛樂性到深度思考的旅程，也是無心中的偶合。《太陽系大樂透》雖說看起來是格局龐大的大宇宙敘事，然而實際上故事的主線只有兩條，且都從一開始就埋下線頭。來自底層的卡特賴特送走了前往遙遠宇宙尋找普雷斯頓《火焰碟星》一書中神祕碟星的普雷斯頓信徒們，就收到大樂透開獎的訊息，被選為全銀河系權力最高的職位，成為世界的主宰。他要面對的是前一位主宰，評測主席韋里克下任之後的暗殺以及對職位的挑戰。故事精采的地方在於透過雙主角制的視角變換，讓看似選錯陣營效忠錯對象的本特利，參與或目睹了韋里克及其手下企圖透過挑戰人選而突破卡特賴特周遭附屬於體制的層層探心官們的探心企圖，而達到刺殺的目的。過此種雙重視角的呈現，我們既可以目睹卡特賴特企圖躲過刺殺的安排，也可以看到刺殺者如何不斷逼近的緊張過程。同時也有效地隱瞞了或遮蔽了在卡特賴特身上所蘊藏的故事謎團和線索，以及前往火焰碟星的一行人的目的和遭遇。故事的轉換和高潮，落在從地球的追殺到月球的和解以及最後的翻轉，這依然可見迪克擅長的懸疑手法。這個故事透過樂透選擇世界主宰的方式，無疑反諷了各種政治體制，而評測制度也反諷了經濟體制，在政治經濟都崩解之後，透過樂透的機遇來決定世界的走向，好像也不那麼讓人感到驚訝了。然而看似一切墜入機遇的、被抉擇的虛無中，迪克思考的依然是人性的抉擇能力，進而是人的良知的抉擇能力和本然的判斷力仍然具有價值可以對抗這種機遇的不確定性。同時另一個線索所揭露的火焰碟星之旅的真相，更提出了一個命題：驅動人類的力量不是盲目的，而是對成長和進步的渴求。

等待去年來臨 菲利普 狄克(Philip K.Dick) 李天奇譯 四川科學技術 翻譯文學 原典 科幻 20200912購於三民網路書局

        此部小說的背景，設立在被捲入兩個不同種族之間的星際戰爭中，人類和與自己血緣較為密切的利利星結盟，而和有四條手臂，外型更像甲殼蟲的雷格人敵對。原本是企業大亨的私人醫生，被徵召成為聯合國秘書長莫利納里的私人醫生，而捲入星際政治權謀運作的核心。一方面，利利星人不斷提出要求，要讓地球人提供人力加入地球工廠工作，而取代進入前線的利利星人的人力。但外號為鼴鼠的莫利納里，總在關鍵時刻疾病發現，而拖延了星際會議議決的時程。作為醫生的主角埃里克，逐漸了解了莫利納里發病的原因。同時經歷過婚姻幾乎破滅的主角及其妻子，兩人在偶然間發現了新上市的新藥JJ-180會引發時光旅行的效應，但相對於主角的妻子是回到過去，主角則是在服藥後進入未來。他進入未來後才發現利利星人的陰謀，發現了莫利納里的秘密，也才透過服藥後的時光旅行找到了解藥，同時也改變了現實的走向。小說最傳神的地方在於描繪服藥後的恍惚感受，景象畫面的跳動，穿越時空的模糊感和衝擊感，以及服藥停止後的戒斷效應。這些都來自於迪克曾經吸毒的遭遇和對服藥情境的聯想、塑造。此作最神妙的地方是對平行宇宙提出完全不同的見解，考量此部書創作的年代，可說迪克對於平行宇宙的創意想像和對於服藥後的身心理狀態和情境刻畫，都具有超越時代的新意。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小說完結之處切斷得太早，給予人意猶未盡對後續發展懸疑未決的感受。

神聖秘密 菲利普 狄克(Philip K.Dick) 孫加譯 四川科學技術 翻譯文學 原典 科幻 20200912購於三民網路書局

        此部書可說是目前讀過的迪克小說中，最難以歸類的一部，這既有了後設小說中將自己寫入小說人物的設計，同時也讓小說人物成為作者自我的指涉和暗示，同時存在於劇情中進行互動，讓人分不清楚現實和虛構的界線。且是最充滿神學思辨和哲學思考以及宇宙叩問、生死辯證精神的科幻小說。當然，此種叩問和狄克最天馬行空的想像結合，讓兩段不同的時空疊置，同時也指涉了很多神學知識、用語和文學故事如聖杯傳說以及華格納樂劇以及小說中引發情節轉折的電影「Valis」中的基督復活之意涵串聯，共同構成一奇詭變幻的閱讀體驗。故事的主角愛馬士‧肥特被一道紅光照過後，人生突然起了轉變，原本被朋友之死所折磨的心靈壓力和毫無希望的生活，突然迎來轉機。他發現自己兒子身上醫生都沒有發現的病症，也發現在現實之中疊置著古羅馬時代的生活，從古羅馬到他生存的時代之間，時光彷彿是直接跳過，或者在虛假偽造的時間之後才繼續流動著。他開始寫類似神諭或解讀宇宙、神明、基度、意識、世界和歷史存在意義的秘密論著手稿，手稿中充滿著奇斯怪想（小說末尾有匯集），似乎反映出撰述者心理失常的狀態，然而這些奇斯怪想之間，卻似也有著一個清晰的頭腦重新思考或界定世界的誕生、宇宙的運作真相和最本源的終極意識的存在，以及對於天體演化重新以科學（或科幻式的科學）進行定義，對宇宙、超宇宙I、II、全息宇宙的想像和思考，無疑是既大膽又天馬行空的。彷彿是希望透過科學式的觀照重新解釋神學起源說，將科學和神性結合成一種新的信仰。故事首先圍繞在肥特的人際關係之黑暗面以及他被黑暗面拉扯的虛無感，之後進入到解謎尋訪探求根源的旅程，同樣也是有著如霧中行走般的迷惘感。之後最大的轉折就是看了一場電影，這部「Valis」看似來自於現實政治的隱喻（影射水門事件總統下台是外星力量主導），實則也是整部小說的象徵和比喻，同時也將小說轉向一個看似揭曉謎底實則又隱藏了新的謎語的歷程：和救世主的對話並不能說明更多，反而引發更多疑惑，而Valis究竟是一種甚麼神祕的信息本身，是哪種更本源的力量，來自何處？小說中也語焉不詳。或者作者雖然說了，讀者還是感到迷濛不清。然而最終作者似乎與角色肥特和解了，肥特踏上了探尋心靈的旅程。似乎也反映出這是作者經歷人生低潮後最終走出陰霾的掙扎之作。在真幻之間留下與狄克生命本身互動的真實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