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作曲家和小提琴演奏家Aldebrando Subissati(1606-1677)的這張小提琴奏鳴曲,提供一道新的風景,讓我迎向早期巴洛克小提琴樸實低調的豐富內蘊。
關於Subissati的生平,相關可考的資料很少,他早年在羅馬接受音樂教育,1640年之前在羅馬,之後於歐洲各宮廷演出,約在1643年之後於波蘭華沙的宮廷中演出,於1650-51有留下少數紀載,波蘭國王和立陶宛大公John II Casimir(1609-1672)曾稱呼Subissati「Sir Aldebrando, violino」。在此階段也曾教授幾位學生。1654年波蘭國王曾替Subissati寫推薦信,在他帶著兩個學生Francesco Bethman、Benedetto Pass返回義大利時。在此之間,1658年他也曾服務於奧地利Leopold一世的宮廷。雖然他或許還有再回波蘭的打算,不過最後Subissati還是在故鄉過世。
不知為何,聆聽Subissati的這張專輯讓我想到Biber(1644-1704)的小提琴音樂,我在前幾次聆聽時,就深覺得某些推進音樂的手法,張弛之間的轉換,以及某種幽深淡然的韻致,都讓我聯想到Biber的小提琴音樂。雖然Biber有時候讓濃烈的宗教氛圍填補了小提琴技巧之外的情韻,而更為豐碩飽滿。Subissati在初聽之時略顯平實單調,但如果反覆聆聽多次,讓音樂的織體不斷迴響,聆聽身體的不斷浸潤和對話,終究能發現音樂情思背後那動人的瞬間。我常常覺得,聆聽這些一般愛樂者不願意或無動力涉及的作曲家和音樂,也並不在展示自己對冷門曲目的喜愛,反而是如果能在聆聽的過程中,發現微毫的感動,進而能直接體會到直面音樂的感動,體會到作曲家某些深入而細膩的忘神瞬間,即使這樣的感動只有短短幾分鐘,反而更是彌足珍貴。因為這證明了冷門的作曲家冷門的音樂,也自有其觸動心靈的可能,尤其是某些音樂隱藏在作曲家一般的鋪敘和譜寫的音樂之後,彷彿是心靈經過一段摸索和嘗試後,終於柳暗花明般地讓音樂蜿蜒而自如地湧現,那彷彿神會而莫可端倪的瞬間,正是這樣的瞬間,也正會觸動仔細聆聽的耳朵。也因而,當我在不斷聆聽的過程中,某些樂念樂思日益清晰而聚焦,日益對我產生情感上的招喚和拉引作用,我就知道,這些樂曲可能就會形成我探究這張專輯的起點或支點,這一兩首樂曲,或一兩段音樂,就成為少數心領神會的觸動來源。而到了這一刻,所有的聆聽更有了意義,所有的情感也逐漸就位,聆聽之耳與音樂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的游移模糊逐漸變為貞定而確然,該張專輯也就此有了嶄新的意義和價值。
在多次聆聽中,我首先注意到第十一軌Sonate fur Violine Nr. 15 (Domine ostende),此首一開始綿延幽深的氛圍恍如一泓清潭引人駐足,其後情感的揚起增添些亮麗的色澤,而在3分2秒之後出現讓我沉醉的描寫,而後逐漸迴旋加深,此種不斷拉引變化的情感探索,正是Subissati音樂最動人之處,你不知音樂會將你帶到何處,但就聽憑音樂的前行流動,情感也隨之周折起伏。和此曲類似的是,同樣在樂曲後半被音樂撞擊,是第五軌Sonate fur Violine Nr. 12 (Exortum),此曲的結構更為明顯,在前半的鋪陳後,二分鐘二十秒之後迎來了讓人惘然沉醉的音樂,同樣也是不斷拉引擺盪,卻也更引人入勝,扣人情弦,尤其期間的一小段加速,彷彿是有所追求最終落空的悵惘。更讓人驚喜的是,或許作曲家自身也極喜愛這段音樂,在四分二十幾秒之後再次重複一次,其重複的明確感比Sonate fur Violine Nr. 15更明顯,以致於多聽幾次後,我對此曲更為心折。即使每次聆聽都是從第一首開始,然而只有到了第五軌、第一十軌,那種似曾相識卻又引人留意之感更為明顯,其餘的樂章幾乎都缺少此種力量,這不能不說是音樂與聆聽自我之間的無形合拍。其後在多次聆聽時,我又注意到第三、十二軌樂曲中的某段音樂,但亦無法與這兩首相比。同樣的,我相信如果再不斷聆聽,也會發現更多意外的感悟。我不知道怎樣才算聽懂音樂,然而,這種心靈的觸動與體會,或許更珍貴。
此二曲是此張專輯17首奏鳴曲中,樂曲長度最長的二首,或許也正因為其樂思的綿延伸展,拉引周折,變化不可端倪,因而才構成了音樂綿延最大程度之發揮。這些小提琴奏鳴曲透過大提琴、管風琴、大鍵琴、長頸魯特theorbo等樂器的伴奏,低音聲部更為豐厚,時而空靈時而幽深,這些樂曲或許是我們觀察由Corelli(1653-1713)所開創的義大利小提琴流派之前,小提琴音樂圖景之新立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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