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兩個月的工作狀態,在結案報告繳交後,可略為放鬆一兩週,之後又得忙計畫書的撰寫,直到年底前繳出後方可鬆口氣。
剛好在今日颱風假的下午送出報告,屈指一算,網誌也已空置近兩個月未有新文章,但之前曾買了些CD,最近才加以控制購買慾。音樂也斷續再聽,這張Rosenmüller的音樂先前也已聽了一個月多,幾乎未曾更換,幾天前才換成克羅采的小提琴曲,今日為了寫網誌又換回溫習,但這音樂早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在寫論文為主的教研生活中,從暑假迄今已初步完成了將近四篇論文的初稿,後續還要繼續修改而再發表,如此高度集中的工作,今年尤甚,主要也是清償最近幾年積累的文債。在這主調之下,利用一些零碎時間分段刻印章以償還印債,還用一些剩餘時間寫書法,用和家人一起爬山之後的時間寫寫舊體詩。這段時間內,Rosenmüller的音樂一直斷斷續續地陪伴著,從陌生、初步印象到熟悉,進而在熟悉後陶醉於某一樂章,反覆聆聽該樂章,而後則在對其他樂章浸染更深的過程中找到屬於心靈與這張音樂的位置。
巴洛克德國作曲家Johann Rosenmüller(1619-1684,在1682年改名Giovanni Rosenmiller),出生於靠近Oelsnitz的Vogtland,他的名字首次出現在1640年的萊比錫大學夏季學期入學登記中。他於1642年開始在聖托馬斯學校擔任collaborato,並於1650年開始擔任baccalaureus funerum(「葬禮學士」?),同時於1651年開始擔任聖尼古拉教堂的管風琴師。當時擔任聖托馬斯教堂的指揮Tobias Michael(c.1592-1663)身體日益衰弱,萊比錫市議會於1653年承諾將這一職位的「期望或繼任權」賦予他,並以書面形式給予他這一承諾,「因為他已經忠實而勤奮地承擔了這裡的合唱音樂責任」。Rosenmüller在萊比錫以外享有盛名的證據,包括他被任命為Altenburg 宮廷的「外部」禮拜堂主任,他受邀參加德勒斯登聖十字教堂音樂指揮的競爭,以及委託為博納市教堂的奠基儀式設計音樂節目。在他事業正要風生水起之時, 1655年,一項戀童癖的指控讓萊比錫市議會隨即展開調查。Rosenmüller為了逃避調查,離開德國而定居於威尼斯,並於1658年在聖馬可大教堂擔任長號演奏。他離開德國前往義大利,其具體生活細節不明,但在1673年和1674年間,他曾指導年輕的作曲家Johann Philipp Krieger(1649-1725),透過後者,Rosenmüller將其影響力傳播予未來更年輕的作曲一代如巴哈、泰雷曼、韓德爾等。此外,他於1658年至1682年期間擔任Ospedale della Pietà孤兒院的「合唱指揮」(該孤兒院專門收養無家可歸的女孩,為她們提供基礎教育,同時教導歌唱和樂器演奏,後來韋瓦第曾於1703年至1715及1730年代於此投入心力,因而創作了大量作品,包括合唱、協奏曲和宗教音樂,而使此地聲名遠播)。1682年,他改名為Giovanni Rosenmiller,返回德國,成為Braunschweig-Wolfenbüttel公爵Anton Ulrich的宮廷樂長。他於1684年9月12日被埋葬在Braunschweig-Wolfenbüttel 公國的首都Wolfenbüttel。
Rosenmüller活躍的時代,義大利的作曲家有Francesco Cavalli(1602-1676)和Giovanni Legrenzi(1626-1690),所以他帶著義大利音樂的影響而回到德國,將當時流行的義大利音樂融入德國宮廷,由於他對宮廷的影響力,因而在音樂史上,根據德國音樂學家Peter Wollny(1961-)所說,Rosenmüller的音樂對「德國的風格發展產生了真正的影響。」但Rosenmüller自身也有受德國傳統如作曲家Heinrich Schütz(1585-1672)的影響。因此他真正的特色就在於結合德國傳統與義大利影響而融而為一的個人特色。
這組1682年於德國出版的奏鳴曲,獻給Anton Ulrich(1633-1714)公爵,是包含十二首二至五聲部的作品,可視為Rosenmüller在威尼斯將近二十五年的音樂成果。每首樂曲大都簡短,演奏時間多為四到五分鐘,吸引我的就是樂曲中不時迴現的多聲部音樂織體之緊密交織而推進、發展,那是後來的音樂越少涉足而偶一追懷的音樂語彙。為了從無感到有感,不知在好幾個上午日課書法或刻印的時光中,音樂揚起又靜默,成為日常生活中的一道隱密風景。從陌生到熟識,聽到略為能猜想接續音樂的波折起伏,聽到能隨著音樂織體之推進而被某段音樂拉走而沈墜其中。很快地,我發現其中有段音樂幾乎毫不費力就深深吸引我飄墜期間,彷彿是某種情感渦流自然湧現於音樂飄揚的瞬間,在那瞬間,思緒可以靜定,情感可以隨之勾連起伏,音樂自身訴說著更豐富的意義,彷彿對著我陳訴,彷彿只有這一瞬間是有意義的,是能讓人放下世俗的事務,而進入音樂內裡隨之性靈搖盪,隨之情意恍惚,隨之心神飄忽,隨之起,隨之落,隨之生,隨之夢。就那一瞬間,這張唱片已自具有意義,已自被聆聽體驗烙下刻痕,這刻痕將永遠扎根,一旦音樂再次揚起、變幻與生發、不息。
後來發現這段音樂是所有十二首奏鳴曲中時間綿延最長的一首,後來讀到解說,在其摘舉用來說明的幾首中,也有這首,但解說的文字只有冷冰冰的音樂術語如慢板、快板,用來描述其節奏流淌,描述其音樂從慢板變成華麗largo的過程。這樣所有的情感,所有從音樂中喚起而生發、流動、生長而交錯並存的各種細微情感,甚或是超乎情感的難以言說的感受,就被消融或被遮掩於這樣的解說文字後。因此,用文字來說明音樂,的確是難度重重而難以穿越的。然而,那被音樂喚起的情感,卻又是真實存在而難以磨滅,那難以被文字捕捉的一切,只能留存於網誌中一二。
這首我最喜歡的一首奏鳴曲,出現於第6軌,是第二號奏鳴曲,解說中強調是兩聲部的作品,僅由慢板樂章組成而顯得十分罕見。但吸引我的就是那搖曳不定捉摸不清的節奏或律動(在導奏後的一分零六秒之後開始,後來又在第二軌第五號奏鳴曲中發現類似聲情或弦樂語法),在慢速行進中踏不到實邊,從導奏後的旋律就錯雜穿插於虛空中,明確可聽但又意涵不明,那搖曳擺動的輕微律動貫穿音樂本身,彷彿不確定性就是確定性的自身,彷彿情感的虛無中又充盈著情感的飽滿。我仔細地感受著音樂的推進,轉換到更為穩定的地域,更淡雅抒情的中段,然後那熟悉的晃樣感再次浮起(六分五十五秒後),再次飄墜著,再次猶疑著,再次輕晃而飄搖。一段八分多鐘的音樂是心靈或不定或確定的歷程轉換,那同時也是內在的肯定與疑惑之間的擺漾、移動。在移動中說出音樂內在的秘密,性靈內在的低語。
之後,我又在多次的重聽中重溫這首樂曲的感染力,同時更認識其他樂曲之織體特色而更能親近這些奏鳴曲音樂,跟前一陣子聽的巴洛克音樂相比較為樸素,沒有韋瓦第音樂的緊湊,也不像巴哈般深邃嚴肅,這樣的巴洛克音樂,更要細聽方有所得。同時也在之後聆聽中注意到許多長號或銅管樂器明朗聲腔是樂曲中不可或缺的靈魂(如第三軌,第十二號奏鳴曲、第七軌,第八號奏鳴曲、第八軌,第三號奏鳴曲、第十軌,第一號奏鳴曲、第十二軌,第十號奏鳴曲),發現作曲家對此一樂器的巧妙運用,而更呼應解說中之訊息。或者在多聲部的複疊中感受音樂的豐沛和幽邃,如第四軌第七號奏鳴曲,那沉靜的氣質有著內斂的精神力量,這或許是德國氣質的產物,但此首末尾一閃而現的推進力,又像義大利音樂般輕快(最能體現出義大利精神的,是第十一軌,第六號奏鳴曲)。一次一次的重聽或許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忙碌生活中妝點虛空的聲響之一,但每次的妝點,每次的虛空浮漾,總會留下些生命得以暗自勾連的瞬間。
這樣,音樂自身就與此時此刻的生命體驗交織不分。日後,或許我會忘記之前幾個月的奮勇與研究身體前行探索之辛苦,或許也會忘記這段音樂所陪伴的點點滴滴,但當未來的哪天重又響起這段音樂時,那情感所預留的心靈點滴將隨之湧動而泛潮,難以再靜淀,而或許會有穿越時空限制而再接回此時此刻的靈犀互通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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