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對過往

 

        每年大約只有農曆新年以及暑假的少數幾天，得以和老家的唱片收藏會面，重溫過往聆樂點滴。今年因為開學將近，忙著在另一間房間備新課，因此到舊房間的時間減少了，回顧的機會更顯珍貴。無法再像之前可以邊回顧邊檢查唱片，再花時間研究如何清除黴痕。雖然下意識很習慣拿出固定幾張唱片先放入唱盤重溫，但今年有意克制此種衝動，找出不同唱片來回顧。

        首先拿出的是Dante唱片廠牌1997年（根據唱片版權訊息）的歷史錄音，側標宣傳為「最偉大不朽的鋼琴家」，共3CD但為2CD之售價，所收有十七位鋼琴家。這是著迷於歷史錄音和廣泛認識鋼琴家的階段所購入的唱片。當時對鋼琴家的認識一部分來自於Philips在1998年至1999出版共100輯200張 CD「20世紀偉大鋼琴家全集」的清單，共收了七十幾位鋼琴家，可惜當初沒有收完整套。一部分來自世界書局Schonberg《不朽的鋼琴家》和志文出版小石忠男《世界名鋼琴家》以及萬象出版楊沛仁《鋼琴演奏名家》等書，後來也納入焦元溥《世界鋼琴家訪問錄》等作。但此張唱片還是提供了在「20世紀偉大鋼琴家全集」之外的一些新面孔，尤其唱片封底別緻的安排，網羅所有鋼琴家的照片，充滿歷史氣息和典藏質感。其中值得注目的是所收唯一女性鋼琴家Youra Guller，我在後來的聆樂歲月中才收入了幾張她的錄音，而「20世紀偉大鋼琴家全集」中並無收錄，可見此套錄音眼光獨具。這次回顧，主要聽了CD1和CD2，發現錄音比想像優異，早期歷史錄音之水準也都勝過一般歷史錄音。由於老家的撥放機器已老舊，音量紐無法調整，今年又發現比往年，一些按鍵更難按，歲月的痕跡讓這臺機器朝向鞠躬盡瘁的命運發展，但近十幾年已多被冷落。CD1的曲目無疑更吸引我，費雪的舒伯特和肯普夫的貝多芬，都是熨貼細膩的演出，但聽到CD2的李斯特改編華格納唐懷瑟序曲鋼琴版，也不禁深受吸引而聽完全曲。後來將此唱片帶上臺北，預計仔細聆聽後再留下印痕以好好紀念之。

   

         忙了一個段落，在不同的日子再找出阿巴多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的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錄音。之前回家都先拿小提琴版錄音聆聽，這次改聽管絃樂版。無論絃樂合奏的細膩度，舞曲旋律的律動感，都讓此曲顯得清新中有活潑氣息。之後在另一段短暫可重溫的時間，找出的是LaserLight 5CD，Great Chopin Performers，中文名稱華沙蕭邦鋼琴大賽點將錄，主要聽的是波哥雷里奇Ivo Pogorelich當年在蕭邦鋼琴大賽中被宣告出局前演奏的蕭邦第二號鋼琴奏鳴曲錄音，和同唱片所收歐爾頌第三號鋼琴奏鳴曲光輝而正大的錄音相比，波哥雷里奇詮釋的蕭邦的確偏鋒出奇而別有新意，不走抒情路線而以扎實技巧讓蕭邦音樂煥然一新，但或許也因此偏鋒而無法取得蕭邦大賽上眾評審之肯定，而讓評審之一阿格麗希憤而離席。此屆得主鄧泰山和遺珠波哥雷里奇都各自建立國際聲名，但最後長遠來看，如何論定其藝術之高下又自受樂迷心中的判準而左右。

 

        最後拿出聆聽的是孟德爾頌《仲夏夜之夢》劇樂全曲，由小澤征爾指揮的DG版，這張唱片是我大學時代最早期的收藏之一，在解說冊頁背後鈐上了當時社團朋友為我刻的「愛琴」之印。小澤征爾在日前2月6日過世，前代指揮家又少了一位人物。因為剛想起幾日前看到其過世的新聞，遂從唱片架上拿出此錄音，重聽以紀念一代演奏大師的風華。很久以來，這是我最喜歡的仲夏夜之夢全曲錄音，序曲明暢歡快而有鮮明律動感，念誦旁白以英文而更有親和力。另一個購入的名盤普列文EMI版已於之前的網誌亮相，但這個同樣是早期聆樂歲月而結識的錄音尚欠曝光。此曲用當時標榜的4D錄音發行，剛好這個唱盤已老舊，在音量不敢調高的前提下來聽，其錄音之鮮潔更為突出。巧的是，Dante的歷史錄音中CD1也有拉赫曼尼諾夫改編並演出的孟德爾頌仲夏夜之夢的改編曲，目前寫到小澤征爾版的同時正聽到其演出，鋼琴改編也很鮮活地保留了原曲的熱鬧氣氛。

 

        老家存放的唱片約六百多片，多被安置於玻璃CD櫃中。有幾片因為撰寫網誌而被帶離了老家唱片櫃，同時因為兩位小孩小時候多在老家褓抱提攜一兩年，因為小孩好奇心驅使，不時翻動唱片當作玩具，因此即使後來重新加以整理，也無法完全恢復舊觀。但這些唱片畢竟多屬我剛聽古典音樂幾年內大學時代所蒐集的唱片，和後來研究所階段和任教之後所蒐集的唱片仍有不同。早期購買的唱片一部份帶回臺北和後來更新買的唱片混在一起，但憑著記憶，大略可分出哪些唱片早結緣，哪些唱片相見較晚。每年少數回老家盤桓的少數時光，總會留一些片刻駐足，晤對這些唱片，摩娑當初不同機緣購入的唱片，仿彿面對自己的青春歲月，隔著時間的長河遙望，當初那位青澀少年的具體想法早已模糊，但充盈於音樂懷抱的年輕歲月足可撫慰獨處時的孤單，而在習慣孤獨的歲月中向內掘深，向外廣蒐閱讀，充盈於藝術的力量中而俯仰自樂，因而能經歷許多考驗而逐漸長成目前的模樣。變中有不變，每次回老家的凝注，總讓人體會到和過去深刻而隱微的定錨力量，同時也感嘆多年時光過去，人事經歷的變化。但留存在老家唱片櫃的當初那份無畏摸索音樂的興趣，仍然隱隱躍動著，等著我偶爾回顧晤對，在對談中激盪出更多興會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