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音樂就像三菱鏡,源頭色白單純,卻可以透出七彩炫色讓人入迷。許多演奏者,不同的樂器都想要攀登這座高峰,他們尋找可以攻克的陣地,將巴哈音樂改編為適合某種樂器或編制形式而樂此不疲,於是我們可以瞥見白光散射成的異彩紛呈,像一道又一道的虹影,逗引人去追尋那影外微陰。
巴哈音樂中以無伴奏大提琴、小提琴曲和郭德堡變奏曲、賦格的藝術等,較常搖曳生出不同樂器或配置的光影。如之前網誌曾提過的:「無伴奏小提琴有大提琴版、吉他版、薩克斯風、鐵琴版等;無伴奏大提琴有中提琴、長笛、theorbo琴、Lute琴版等,將兩套都有改編者也有中提琴版、魯特琴版,另還有一些加上詩歌朗誦(大提琴)、或加入其他樂器如舒曼改編無伴奏小提琴為鋼琴伴奏版。而郭德堡變奏曲,其改編也不遑多讓,除了大鍵琴原版蜕化成鋼琴版之外,還有弦樂團、弦樂三重奏、雙鋼琴、管風琴、豎琴版等。」先前在郭德堡變奏曲的演出行列中加上了古大提琴版、揚琴版,最近在無伴奏大提琴的行列中加上了古大提琴和巴洛克小提琴改編版,每次的聆聽都會帶來新感受,重新淘洗對這些樂曲的印象。這樣的驚喜最近由這張弦樂四重奏改編無伴奏小提琴曲帶來,讓這首可能已被聽感烙印而稍嫌過於熟膩的樂曲,綻放新的異彩。
這些改編,如換由不同樂器詮釋,感覺是筋骨具在,只是面貌裝飾不同,音色或樂器質地的自身特質改換了聽感,賦予不同的聲色表現或由旋律變為點狀撥動,但音樂的血肉和框架仍存,異質性的感受是來自於該樂器之音色或演奏方式與原先樂器之間的差距。然而,透過改編挫骨換筋,不僅面貌不同,體貌和骨骼架構都相去更遠,如同大鍵琴或鋼琴點狀的郭德堡變奏曲,抒情意味在改編為弦樂三重奏或弦樂團之時,化點為線,線再複疊交織而更增強立體組構之豐潤感,而得到強化,這或許是與原曲大異其趣而充滿新鮮感的改編。而將無伴奏小提琴曲改編成弦樂四重奏,同樣也是將單一樂器擴大,配置不同聲部,而讓音樂之複疊織就更為立體飽滿。而弦樂四重奏和無伴奏小提琴共享弦樂的線性質感,因此改編的對比感不如郭德堡變奏曲改換樂器類型般更具跨域的衝擊,然而編制形式的擴大和轉換,畢竟比單一樂器不同音色的置換更為豐富,讓人用新的角度重新省視這首樂曲,省視當初在單一樂器的聽感中,那已被馴化,已成慣性的印象,如何湧現新的可能。
尤其是多聲部複格交織錯綜的樂段,四個樂器的交替穿插可以比單一樂器竭力照應到多聲部的表現更為游刃有餘,更能彰顯複音音樂多線條並進的同響共在,由於我們當初已經習慣無伴奏小提琴多線條的聲色分布,那烙印在記憶中的慣性更有助於引領我們進入四重奏複疊聲部的繁複與炫彩流光中,那比第一次初聽一首多聲部複音音樂更容易進入音樂的織體中,彷彿無須做好準備,無須先有聆聽複音音樂的聽感,就可順利進入巴哈音樂世界中。這樣的改編,已經是一種既舊又新的創造,彷彿巴哈一旦熟悉四重奏的語彙,同樣能錘鍊出曠世奇作。而這樣的改編,也提出了新的可能,讓更貪心的聽者除了預期那另外三首無伴奏小提琴曲四到六號,同時也期待另一套無伴奏名曲,來自大提琴版所改編的四重奏之可能,這光色散射的一隅讓我們更期待那目前未見但可能存在的其他三隅。這時候,才真正感受到身為愛樂者的幸福,可以有如此多元的,已存在或可能存在的光色炫彩可以捕捉、感受、體會,而無須擔心改編的艱辛,並多了更多途徑通向巴哈音樂廣袤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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