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內斂

 

        曾經以為那些熟爛的經典名曲，因為過於熟悉而容易產生輕慢而輕忽，因為過於爛熟於胸而失去新鮮感，過於習慣音樂的每個轉角而容易失去了新鮮感，只保留著過於安全的熟悉性和放心感。然而，這次透過這張專輯的重溫，也讓我省視並矯正了這種聆聽的偏見，重新肯定了不同時期聆聽方式的價值。

    布拉姆斯的兩首大提琴奏鳴曲，放在唱盤的次數遠少於那三首小提琴奏鳴曲。我年輕時期對布拉姆斯的著迷，主要放在四首交響曲、小提琴協奏曲和小大提琴雙協奏曲、兩首鋼琴協奏曲、管弦樂曲和三首小提琴奏鳴曲以及德意志安魂曲等作品上。除了幾首晚期鋼琴小品之外，早期的鋼琴奏鳴曲並未進入聽域中，兩首大提琴奏鳴曲也是在聆聽的外圍，並未時常溫習。這次藉著這張專輯，重新感受布拉姆斯從青年到中年之間的心情轉變。那op38第一號大提琴奏鳴曲第一樂章那深沉細膩的心靈，那內斂澎湃而怯於表露的心事，那第二樂章幽微盤旋不已的早熟情思，很難相信是不到三十歲的音樂心靈的吐露。而op99第二號大提琴奏鳴曲，時隔二十多年，更為渾融深厚，也更為明朗練達，但相同的是內蘊情思的飽滿沉厚，並明顯可見出歲月所帶來的圓熟和洗滌，同時布拉姆斯也在這首作品中用了他曾想在小提琴協奏曲及鋼琴協奏曲使用的四樂章形式，可見在中晚年之後，布拉姆斯更忠於自我樂思的一面。

    最讓我驚豔的，就是四到六軌的op78，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透過大提琴聲域的轉換，渾然自如，彷彿就是專門為大提琴譜寫的樂曲，也就是三首大提琴奏鳴曲的標題，吸引我的注目。這首有著「雨之歌」暱稱的奏鳴曲，也是我最喜愛的小提琴奏鳴曲之一，每一樂章都讓人發自內心地喜愛，自然深受感動。第一樂章情感細膩周折，第二主題浮漾著某種淡淡惘然的氛圍，第二樂章的淡雅流淌，亦恍如進入了時光之流，記憶片段流動，心情跌宕起伏。第三樂章的清暢動感，同樣挾帶著情感力量，是內斂情感的外顯，也是深沉情思的發露。大提琴的低音聲域讓這樣的情思更為低迴盪漾，更為洶湧澎湃，也更為深沉內斂，有著滄桑泛黃感，而更耐尋味。如果這三首小提琴奏鳴曲都有大提琴的改編版，那我們更可以透過大提琴的歌吟，而對布拉姆斯的低迴心事，有更深入而切實的把握。值得一提的是，演奏的鋼琴家蔡采秀教授，是嘉義人。就如同我聆聽冷門曲目而不陷入版本比較的泥淖中，反而更可以直接感受到音樂自身的美，聆聽這張專輯時也是如此。多次聆聽時，我刻意不將此專輯和手邊眾多版本進行比對，而只是享受音樂本身，便發現這樸實自然的演繹，也自有其可感動人心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