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生活會陷入某種莫名的渦漩,不由自主被繁忙的外務和心緒牽引著。即使有片暇餘閒,也是優先給了書法、家人,偶爾才起心動念想起未填補的網誌依舊空白著。又經歷了一個月的時間,潛意識湧現著因網誌匱缺荒蕪而生的罪惡感,但卻又找不到可以對焦的位置,而一再遷延。
生活的繁忙,除了家庭、工作之外,也包含了某些無法逆料的意外打擊和人事上的遷變,好友的遽然離世,協助處理身後書法作品以及告別式上的展示安排,也讓我有時近中年不得不面對物故人換的心理準備。時代外在環境的緊張和戰爭感的逼近,也讓人不得不思考歷史轉捩點,勢之發展迫動,也已不是人力所能扭轉改變的。於是在此時勢中被迫決定的不安感也難以消除,也再次見證了歷史的重複性和人性喪失警覺的必然。我也遂有了所有偏安時代諸如南朝、南唐的某種風雨飄搖之感。讓人警覺的是,即使如西方兩次大戰及韓戰越戰以來的諸多殷鑑(更不用說是歷史上數不盡的實例),本該為普世價值的反戰精神依然不敵民族主義的張揚和民粹對抗的正當性,而淪為某種被棄置或被圍毆的符碼和標籤,對此也頗感無可奈何。綜觀歷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戰爭之挑起,多來自於意識形態的對抗、權、利的爭奪,野心或名利的覬覦。此一時的正義理由,可能成為彼一時的歷史教訓。綜觀歷史,上位者為了各種理由所發動的戰爭,通常都是兩敗俱傷,搏得其名但最苦的是黎民百姓,生命可貴卻又如此被輕賤,才是最弔詭之事。莊子蝸角蠻觸之比喻,依然令人警醒。然而歷史的重複性正在於人們始終無法記取歷史教訓。在地球上,唯一要挺戈反抗的,是外星人的無理入侵,其餘的戰爭或對抗,都是人類愚昧精神的展現,芸芸眾生為此受苦,可不慨然! 莊子之足堪成為偉大的哲學家,也正在此種超越時代的洞見,為一般人之不可及。除了此種隱然的騷動不安外,棲身多年後,學校高層又企圖推動了一些影響可能深遠的措施,而這也可能讓本可安穩負重行遠的工作環境,成為某種試驗場和或者本質會逐漸喪失的空殼。如何貞定生命,如何在種種變動中立定腳跟,不隨俗婉轉而依然能堅持自己的學術理想和遊藝生命,卻也是一路走來愈形重要之事。最近在構思選定許多方出自易傳繫辭的詞句以作為篆刻之題材,於所擇諸多文句中,其中有如「退藏於密」、「藏器於身」之語,並聯想到東坡「萬人如海一身藏」之句,我想,能貞定於「藏」,貞定於「退」而自安自樂,不啻於是一種智慧,是一種在此時代中值得沉潛追求的心境和生活。
同時,對音樂網誌的書寫亦然。巴哈無伴奏曲之旅,從Rachel Podger(1968-)的改編版後,我歷經了美國大提琴家Matt Haimovitz(1970-)、古大提琴家Pandolfo(1964-)和馬友友(1955-)諸版本的洗禮,領會巴哈無伴奏的多種可能。旅程來到荷蘭著名的大提琴家Wispelwey(1962-)的錄音,這是Wispelwey第二次錄製巴哈無伴奏曲。他以大處落墨的方式,意大於形而出之以自我的融貫,有一種從容自在而縱意歌吟的韻味。因而Wispelwey不講究細部的刻寫和琢練,也不強調情感的張力和對比,他就是順著自己和樂曲之間的神會,而演繹巴哈音樂的精神,是一種我注六經的意會與直面,因而有種隱然的專注和情感的投注以及氣韻的流動生成,蘊含一種自然風起的意味。Wispelwey使用的是巴洛克大提琴,和Pandolfo的古大提琴相比,更接近我們所熟知的現代大提琴的音色,但和現代樂器相比,其略帶鼻音的厚實感,亦有其特色。尤其在錄音上可以鮮明地聽到演奏者敲擊指板的撞擊聲以及濃重的呼吸聲,透過錄影也可見到Wispelwey在小教堂演出汗流滿面的濕透感。Wispelwey的律動不像馬友友般鮮明而明確帶有一種刻意追求的縱逸奔放之色彩,其律動感毋寧較為內斂和自持。因而Wispelwey在巴哈音樂偏慢版的薩拉邦德舞曲,有著更為低沉冥想的特質,如第二號組曲之薩拉邦德,Wispelwey用了4分30秒,馬友友用了4分鐘,Haimovitz用了4分23秒,Pandolfo用了5分15秒。雖然Pandolfo版的時間最久,但就低穩而一貫的特質而論,Wispelwey的詮釋毋寧是諸版之最。而如第二號組曲之吉格舞曲,Wispelwey用了2分25秒,馬友友用了2分15秒,Haimovitz用了2分18秒,Pandolfo用了2分39秒。雖然Pandolfo、Haimovitz所用的版本有所不同,但此種快版的律動感,還是以馬友友簡潔明晰的詮釋勝出,雖然有種蒸餾過於純粹的損失。
相較於前述幾版,Wispelwey版斷斷續續出現於唱盤中的橫跨度更久,跟這段網誌匱缺的時期相為表裡。雖然之前比較各版時沒有就單一樂章一一輪流替換比較,而只是就聆聽的整體印象和感受之別而落筆成文。這次挑了幾個樂章加以比對,一聽就能發現其細部之不同。音樂是時間的藝術,時間的橫跨本身就蘊含了不同的質感和組成方式,透過這種單一樂章直接的比較,又喚起了我之前版本比較的相關記憶。音樂之值得人投注時間和心力於此,其感悟也存在於聲音流逝的電光火石之瞬間。此種比較法則可讓時間更凝定而更煥發出其質感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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