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eld
受教於克萊曼第(Clementi,1752-1832),算捷克作曲家胡麥爾(Hummel
,1778-1837)的師弟,同樣也是享譽歐洲的演奏家。諸如蕭邦、布拉姆斯、舒曼、李斯特等作曲家皆曾高度評價Field的演奏。自1802年之後,Field多在俄國活動和演奏、定居將近三十年之久,並結識了俄國鋼琴家Maria Szymanowska(1789-1831)。Maria Szymanowska是歐洲19世紀最早的專業鋼琴演奏家之一,也是最早在公開場合和私人演奏會中進行背譜演奏的鋼琴家之一,其活躍的時間比李斯特、克拉拉‧舒曼等演奏大師更早,她也譜寫了夜曲作品,可能是受Field影響。Field在1831年左右於英國舉行演奏會時,與孟德爾頌和Moscheles(1794-1870)等作曲家有所接觸。最終Field也在俄國過世。
在Field之前,與夜曲有關的作品可見諸海頓和莫札特的創作,如解說中舉出的海頓8 Notturni for instrumental ensemble以及莫札特Notturno for 4 string ensembles and 2 horns, K286等作。諸如夜曲之名在十八世紀時多和serenada、cassation和divertimento等曲名可替換使用。而在孟德爾頌的無言歌和舒曼鋼琴曲中,也都可見夜曲精神的浸潤。Field這十八首樂曲,可說是前浪漫時期將原先在歌曲領域作溫婉抒情的小夜曲之精神,改換成為鋼琴語彙的夜曲最早作品集。這一方面也跟浪漫時代對黑夜的魔力、神秘感和新的生命力之重視、膜拜的時代氛圍有關。解說中提及的畫家惠斯勒(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所創作的Nocturnes夜曲系列版畫,證明浪漫時期對夜的嚮往和追求,浸透於詩、畫、樂等不同藝術中。雖然惠斯勒的作品已晚於Field將近半世紀,但這無疑能給予我們更多的想像和體會,對夜曲的重視,這是一種時代風潮轉變的文化產物。
如果懷抱著已聽過蕭邦夜曲的心態而探究在精神或血脈上可能被視為蕭邦根源的Field夜曲,或許會感到失望,因為Field的作品不如蕭邦那般幽深而豐富。但是如果將視角放置到夜曲這樣的音樂語彙如何從不起眼的樂種邊緣逐漸成為浪漫時代作曲家抒發浪漫精神的載體之一,則可能更能感受到Field開創新境之功,那是雅致卻自由的清新、晶瑩而璀璨之音。雖然對於蕭邦和費爾德夜曲之間的聯繫,不同研究者有不同的看法,有認為兩者只是曲名相同但內涵精神無關連,也有認為兩者間的確在音樂語彙和技巧有其傳承處。見仁見智,自可各取所需。對我而言,初聽Field的夜曲時,的確讓我想到蕭邦夜曲的某些表現手法和曲風精神。然而,蕭邦和Field夜曲之歧異,也是顯而易見的。蕭邦創作夜曲的時間,從摸索到圓熟,自可見出生命和樂曲曲式的融貫和深化,這是經歷時光的淘洗所留下的精粹和轉化。而Field諸作在精神氣質上相去不遠,風格變化也近似,雖然仔細聆聽,自可感受到部分樂曲溫潤抒情的內斂靜雅,部分樂曲清新流暢,部分樂曲燦爛瑩潤,但無論質感上的差異,都具有以鋼琴的歌詠達到融歌唱性、抒情性、純粹性於一體的前浪漫時期的簡淨和自然風味。我最喜歡第十八號夜曲,在清新詠歌和中段轉折變化的張力之間達到一種溫柔淡雅的平衡。其餘像第二、八、十號夜曲等,皆有其迷人的細膩風味可尋。
德國詩人暨音樂評論家Ludwig Rellstab(1799-1860,貝多芬第十四號鋼琴奏鳴曲「月光」之名即出自其手)在評論蕭邦夜曲Op.9之作時,針對Field和蕭邦的差異,提出了一個很有名的論評:「費爾德微笑時,蕭邦卻在扮鬼臉;費爾德嘆息之處,蕭邦卻在呻吟;費爾德聳肩之處,蕭邦卻像貓蜷曲著;費爾德在餐點加點調味料,蕭邦卻扔了一把辣椒。」乍看之下,這無疑是無視於蕭邦的盛名而過分吹捧Field的說法,今日的愛樂者恐無法認同。但放置回當時的批評時空中,我們或可了解,Field的夜曲在時人的接受中,更趨向於古典時代表情有所節制的特質,而當浪漫主義席捲之後,這種略有節制的表情和表現,已被新的口味所取代,新的審美要求相較於舊式精神顯得更為重口味、更誇張、更刺激感官,以至於後來的接受者一旦習慣此種體驗後,自然覺得前者不夠過癮,反之亦然。當我們早已習慣蕭邦夜曲的豐美深邃,對於更為淡雅簡淨的Field,自然覺得太簡單,不夠過癮,不夠動人。但究其實質,Field的夜曲才真正可靜置於夜間讓音樂娓娓流淌,不顯逼人,不帶壓力和張力;而蕭邦夜曲雖則繁複優美,幽深蝕骨,卻也容易讓人失眠遐想。兩種夜曲,兩種對夜的感受,聽者各取所需,各安其境,也是一種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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