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迴淡謐

        曾經起心動念分享這張唱片，不料人事的推遷，聆聽的堆疊，時光的置換，總總莫名所以的因素聚集會合，使得這張唱片沉埋而遺忘。最近略為整理手邊的唱片，同時整理聆聽的順位並作複習，才在堆疊的唱片下方挖出這段回憶。如今，終於可以好好細數音樂流淌於生命之流的波濺與緩行。

        最初的聆聽，我就被大提琴奏鳴曲之外的其餘短曲所吸引，尤其那第10軌（Am Bergbach op. 67,8 in A major），無須細查曲名，就能從音樂中感受到流水潺潺的水光瀲灩，每每讓人想到許多作曲家的船歌作品，那透過音樂傳達水波搖盪的晃漾感，是如此直觀，如此鮮明。從此該樂章就成為我最喜愛的佇足時光。這首改編自葛利格歌曲Op.67的樂章（The Mountain Brook），如果比對原始歌曲版本，可以發現改編的大提琴鋼琴版，曲意更為寧謐自然，將人聲略為激越的情感吐露，含藏打磨成更內斂的溫潤之音，而鋼琴在高音聲部的流水輕濺聲也更為浮凸鮮明。人聲的主旋律由大提琴傾吐，更顯淡雅優美，清新自然，此曲的低迴淡謐，讓我在一開始的聆聽即注目傾心，爾後，成為每次聆聽的期待與沉醉之流。 

        實際上，大提琴奏鳴曲之外的半小時，九首大提琴短章，多數來自歌曲改編，且都是低迴溫潤，雅致抒情的優美樂音，很難不讓人在第一時間就深受吸引。大提琴的音樂專輯中，似此張唱片般優美動聽者，實屬罕見。諸曲中偏向於溫潤抒情的，有第4（Intermezzo in A minor）、9（Ich liebe dich op. 5,3 in C major）、和第11軌（Sonnenuntergang op. 9,3 in A major）；偏向於低沉內斂者，有第 5（Was soil ich sagen op. 2,4 in B minor）、6（Die Waise op. 4,1 in A minor）、和第12軌（Nun ruhest du im Grabe op. 59,6 in B minor）。然而在聽感上十分近似，故此處的強分也只是我個人聽感的分類。這些珠玉之聲，均可感受到大提琴悠長綿延的抒情聲線，或許多改編自歌曲，所以其歌吟的特質十分鮮明。而在這主調之上，另有更為華美燦爛的聲情表現，如第7軌（Die Poesie op. 18,5 in B major），是能讓人興發昂揚之情和恣情高詠的樂章。而糅和這兩種色澤的樂章，具有動靜交替的對比特質，如第8軌（Allegretto op. 45）的豐富變化，其ABA曲式中， A的主題接近於第10軌水波燦然之靜謐，而B的華美性接近第7軌的燦亮華美，律動鮮明。全曲的長度和第10軌一樣，也是此張唱片中足以讓人駐足的美妙風景。葛利格的這些音樂短章，同樣蘊含了作曲家個人擅長的細膩抒情之風格，如濃得化不開的甜膩之情，但在此主調之外，也有其屬於北歐民歌的律動美感。或許其失在過於纖巧細碎，但其綿長旋律之優美動人處，又自有其魅力，讓人難以割捨，足以佐不同性情不同心境不同生活之所需。

        而佔據全張唱片另一半篇幅的大提琴奏鳴曲，在一開始的聽感並未成為焦距所在，或許音樂中有更多綿長又豐富的設計，蘊含更多張力對比和激昂的情緒，其質地和其後的諸多珠玉短章有所不同，因而一開始並未讓人上手。然而反覆聆聽後，便會發現這半小時的奏鳴曲中，也處處盈滿著作曲家細膩深情之音，充分發揮了大提琴綿延伸展的聲線，和低音言情的細膩周折，以及作曲家所注入的燦爛光輝之動態張力，而這更需要聆聽的專注和投入方能有所得。第一樂章第一主題雖然更偏向於騷亂動態的激昂之聲，但其後靜謐優美的第二主題，幾乎成為此樂章的美好時刻，然而不時揚起的動盪波折和第一主題的復歸強化，則略為沖淡樂曲抒情幽深的特質，反而更讓人期待這寧謐時刻的到來。此樂章的對比鮮明，曲意深沉豐富，是此首奏鳴曲最值得聆聽的樂章。第二樂章在恬靜悠然中蘊含著暗潮湧動，也是葛利格擅長的言情方式。第三樂章雖然以行板律動的主題振起，主題的律動鮮明，光輝燦爛，讓人頗有好感。然而樂曲不斷延展拉長，其篇幅還超過第一樂章，則使人恨其繁蕪，雖有不少深沉豐厚之音，有別於葛利格所給予人的一般印象，但若稍加剪裁，讓主題更為鮮明，樂曲更為簡練，或許更能凸顯其光彩。然而多次聆聽後，也能感受到此樂章昂揚豐美之處。此曲譜寫於1882年，隔年首演。由作曲家演奏鋼琴，大提琴則由Friedrich Grützmacher（1832-1903）擔任。之前曾在舊版網誌介紹這位作曲家、大提琴家對舒曼作品的改編，如今又在解說中讀到其姓名，可謂潛脈暗通，無心成蔭。

以下聽的是第10軌Am Bergbach op. 67,8 in A major的歌曲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