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彩生色

         Galuppi（1706-1785）的音樂，曾經引領我進入音樂萬花筒中那最精醇而瑩粹的時刻，那是音樂歷險體驗中，最讓人心醉神馳的時刻。曾經，在網誌書寫中，與Galuppi神交心合的書寫，已告一段落。然而，當時還潛藏著可以接續的伏筆，可以心痕暗連而讓記憶重新煥彩，讓音樂重新訴說的線索，那就是義大利鋼琴家Napoli錄製的這三張Galuppi專輯，先前並沒有一鼓作氣談完說盡，而留待未來可以遙線暗連的契機。同時，這也是再次讓我盤桓於Galuppi樂音之美的時刻。


        細數過往網誌，Galuppi的身影占了六篇，數量實在不多，但這也跟Galuppi不好尋覓有關，就算是同一曲目的不同錄音版本，也讓人在購片之時有先驚喜後匱缺的感受，因此，還有這張鍵盤奏鳴曲之二可以在聽域盈滿Galuppi珠玉之聲，也該格外珍惜。實際上，先前提過Galuppi最重要的第五號奏鳴曲第一樂章（在唱片中曲名是Sonata in C major, Illy 27），早已被用於我手機的鈴聲，滲入日常而不自覺，直到唱盤上樂音響起，我才恍悟，原來，這段日子，Galuppi始終陪伴著我，未來也是。因為太習慣而沒有覺察，而這也是另一種讓音樂與生活緊密聯繫的方式。

        專輯共收錄七首奏鳴曲，Illy編號分別是14、2、34、27、24、56、1等。要在其中選擇最讓人魂牽夢繫的樂音，並不容易。我會說，我曲曲都喜歡。實際上，只有真正深入聆聽Galuppi這些鍵盤奏鳴曲的內在肌理，便更能欣賞他在慢板樂章的細膩詩情和快板樂章的靈動跳蕩，這些音樂或許原初是使用大鍵琴演奏，然而卻真正適應或者說真正需要現代鋼琴的豐潤音色和飽滿觸鍵，才能讓Galuppi音樂的神髓，更形神俱出。當然，這個命題是否適用於所有的巴洛克大鍵琴曲，我不得而知，然而Galuppi音樂氣質與鋼琴音色和表現力的合拍，卻是聆聽之耳深刻印證的審美感受。那首著名的樂章，Sonata in C major, Illy 27第一樂章（第九軌），Napoli的詮釋比Michelangeli更為清暢清新，流美動行中有淡雅餘韻，不似Michelangeli精心錘鍊，深刻構築而透出神秘孤高意味。其後第二樂章的輕巧點逗，第三樂章之暢快飛動。不管聽幾次，這首樂曲都讓人駐足盤桓。此張專輯收錄的奏鳴曲，多為三樂章慢快快形式，只有兩首為快（行）快二樂章。或許大鍵琴更適合表現點狀的跳動音型和聲響疊置的複合之美，轉化為鋼琴的錚淙流洩之音，更為鮮明亮麗，流利多姿。因而此張專輯充盈的是快行跳動，變化多端的聲響，複疊交響而飽滿盈溢，煥彩生色。這是專輯的主要色調，如編號Illy2的第一樂章，編號Illy24的第二樂章，在快速推進的聲響交疊中，內在聲線的變化，都別有耐人尋味之處。而少數點染的慢板樂章，如降E大調奏鳴曲，編號 Illy 27第一樂章，有著淺靜凝神的特色，另外D小調Illy56二樂章的第一樂章行板，也具有單純優游的調性，C小調Illy34第一樂章，在不斷重複迴旋中加深張力，這些都是這張專輯中格外讓人珍惜的片段。兩種面向的Galuppi，一種明快飛揚而朗暢灑落，一種靜思凝想而自在優游，任人擷取，隨興遇合，不知不覺，在興到神馳的時刻，自會發現Galuppi那沁人心脾的簡明純淨，俯拾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