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神移

                在音樂史上，我們總是將焦距對準那為數不多的作曲大師，對其經典名作百般陶醉且百聽不厭，這種迷戀，往往成為愛樂者交流的談興，成為眾多愛樂書籍接引後學的憑藉，成為蒐藏唱片版本比較的勸拜執迷。少數的作曲大師，如同璀璨星空中最引人注目的焦點，吸引著眾人的仰望，然而，在那耀眼光芒的掩映下，那燦亮光芒的周圍，還有著縱使綻放光亮但卻被掩蓋而隱翳於星圖中的微小光點，不那麼引人注目，不那麼吸引人，甚至是漠然淡出人群的關注之外。這些微小星點之存在，也或能更讓我們仰嘆浩瀚星空之廣袤，而不再自以為是地自以為了解這片星空星海的布局和全貌。

      這張唱片別出心裁地以布拉姆斯這顆巨星為中心，映帶出其它曾經閃耀過或應該閃耀卻不為人注目的星點、姓名，借助於這張選集，我探索星圖的拼圖一角，又多了一些斷片可以填上。其中，姚阿幸（Joachim，1831-1907）作為著名的小提琴家，是小提琴音樂史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和布拉姆斯從少年換帖到日後反目最終和解的故事，也為人所樂道，即使有心結，他還是不遺餘力地推廣布拉姆斯。德國作曲家藍乃克（Reinecke，1824-1910）是孟德爾頌主掌萊比錫布商大廈之後，最著名的指揮之一。他在萊比錫音樂院將近四十年的教職中，培育不少英才，如葛利格、布魯赫、史丹佛、楊納捷克、阿爾班尼士等。姚阿幸和藍乃克在舊版網誌中皆曾介紹。而奧地利作曲家、指揮Herzogenberg（1843-1900），其妻是布拉姆斯的鋼琴學生。擔任柏林音樂學院教授期間，建議少年佛漢‧威廉士向布魯赫學習。他早期的作品被視為模仿布拉姆斯而深受其影響。德國作曲家Friedrich Kiel（1821-1885）以室內樂知名，而深受布拉姆斯讚譽的奧地利作曲家Robert Fuchs（1847-1927），擔任維也納音樂學院教授，也以室內樂聞名。最後是波西米亞小提琴家、作曲家Hans Sitt（1850-1922），他也是Frederick Delius（戴流士，1862-1934）的老師。這張唱片以布拉姆斯為核心，為唱片設計的重點，同時以中提琴如歌似人聲的溫潤聲響，串聯起這兩個多小時美好的、私密的時光。帶出了我之前很少接觸的四位作曲家，卻是美好樂音的邂逅。

      由豎笛奏鳴曲Op.120 No.1、2所改編的中提琴版，也和豎笛版佔據此曲版本的重要位置，很久沒聽到布拉姆斯蕭瑟蒼勁的圓熟之音，透過這次的聆聽重溫舊情，還是深深被第二號奏鳴曲所打動，那是輕易可以從內心喚起的共鳴，溫潤沁心，縈迴不已。同張CD收錄姚阿幸早期之作，變奏曲Op.10低迴繚繞，在提琴技巧的展現之外，更多了沉穩細膩的貼體之音，尤其主題再次於末尾重現，經歷諸多變奏拔起周折、延展吐納，恍若一番人事歷練之後，終歸回首時刻，本心不改只是心境已別。這首尾相應的情感銜接，也是這兩張唱片中難以割捨的低迴之聲，由於我費了不少心力在親近CD2，此樂章的美好，在最後重新溫習的時刻而遂彰顯明晰。布拉姆斯和姚阿幸早年互換手稿相互點評，這種心靈的交流，很難不留下痕跡。Reinecke之作Phantasiestucke for viola and piano,Op.43，在端整規矩中透出平和細膩之音。Herzogenberg之作Legenden for viola and piano,Op.62，最讓人驚豔的是第二樂章第二主題那平易又幽深的樂器輪唱，具有一種直指本心的力量，那是我受一開始Reinecke樂音的吸引之後，再次肯認這張唱片對我的感動來源。Friedrich Kiel、Robert Fuchs、Hans Sitt之作，更具小品韻味，都是能表現中提琴醇厚溫雅的內斂聲腔，Friedrich Kiel的浪漫抒情（Drei Romanzen for viola and piano,Op69）、Robert Fuchs的簡易明暢（Sechs Phantasiestucke for viola and piano,Op117）、Hans Sitt民謠歌詠風的鮮活特色（Albumblatter for viola and piano,Op39），讓中提琴低調樸實的色澤，更具餘味可咀嚼。

      如同布拉姆斯音樂中的誠懇低調，樸實內斂而自蘊光彩，這些圍繞在主星周圍的星群，同樣有著相近的光譜。或許是中提琴獨特的聲腔，或許是時代薰習的共感，讓這些原先散佈在這些作曲家諸多作品中不起眼位置的斷片，透過光譜的串接，而匯聚成光度更溫朗而鮮銳的色澤，而供少數仰望者所凝望神移。

以下聽的是布拉姆斯Op.120 No.2，第一樂章